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?
是不是有负血脉?
她想了很多天,总想不明白。一个小小庶女,如何就成了前朝公主,要背负起振兴旧国的重任。
但她崇拜长公主,尊崇本心,想去给长公主一个提醒。
至于前朝、血脉、身份,栖月自记事起便是姜府的庶出五小姐,对所谓的故国、父皇,很难产生似时安那般强烈的感情。
她一直是个很简单的人,没有那么大的野望,哪怕到现在,所盼所愿,也不过安稳二字。
她不想看到战火硝烟。
谁料那日时哥儿竟异常黏人,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栖月。稍一抱离便哭闹不休,紧紧抱着栖月的腿不松手。没法子,栖月只能带着他一起出城。
但终究晚了一步。
京都戒严,城门封锁,任何人不许进出。
风雨欲来。
尘鸣跟随陆恂多年,嗅觉敏锐,当即建议栖月先不要回府,静观其变。栖月依言,与时哥儿住进了尘鸣在京都置办的一处小宅子里。
第二日,便传来燕王血洗皇城的消息。
尘鸣外出打探消息,就在武门之变的第二人,一队人马便闯入显国公府,找寻世子夫人和小公子。
但谁也不知栖月去了何处,显国公府被重兵围了起来。
再后来,京都情形越来越坏。
萧廷猷将留京重臣及其家眷都关押起来,用来威胁天子。也有那躲藏起来的贵人,萧廷猷便派人挨家挨户搜寻。
只是后来搜寻变了性质,兵士们手段卑劣,城中不少妇人女子遭了殃,很多不甘受辱的,当夜投井悬梁,自绝了性命。
加之热症蔓延,整个京都,宛如人间地狱。
好在尘鸣是个机敏的,每回燕军搜查,总能叫栖月和时哥儿躲过搜查。这日,尘鸣外出寻药。
时哥儿近日有些发热,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,病恹恹地躺在那里,也不闹人,瞧着便惹人心疼。
方才栖月触其额头,热得烫手,栖月想给他用水擦身,家里水却不剩什么。
左思右想,实在无法,趁着时哥儿睡着,栖月只得抹黑了脸,提着桶外出打水。
“陛下和世子就在城外,很快就能攻破城门,解救了咱们。”人群中,有人如是说道。
“只怕城门没破,咱们先成了那些兵匪的刀下亡魂。你可听说了?街头王先生那家人,一家人昨夜里都吊死了!”
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唏嘘。
有人问道,“王先生那般好的人品,怎会遭此横祸?”
一人哀叹,“他家三个女儿,最大的十六,最小的才九岁,昨日,士兵来搜查……”讲到最后,声渐哽咽,难以再说下去。
人群彻底沉寂下来。
井边闷热潮湿还带着腐臭的空气中,只余水桶绳索摩擦的悉悉索索之声。
栖月打了水,一言不发往屋里赶去。
时哥儿还未醒,额头依旧滚烫。
栖月拧了帕子给他擦身,心中满是沉沉的无力感。
她该能做些什么呢?
她又能做些什么呢?
此时此刻,什么容朝人,什么启朝人,全都变得不再重要。她只是一个渴望安稳活下去的人而已。
像是醍醐灌顶,一直困扰她的那个问题迎刃而解。在性命面前,她姓甚名谁,又算得了什么呢?
不论她血脉里流淌的是谁的血,战争本身便是罪恶。
栖月胡乱想着,但愿尘鸣能尽早带回药物,时哥儿的病不能再拖了。
门外忽响起叩门声。
栖月心中一喜,只当尘鸣回来。
但是很快,一声粗哑陌生的男声响起,继而将门扉拍得震天响:
“开门!搜查!”
像是被人定身,栖月整个人都凝住了。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,难以动弹。
尘鸣尚未回来,此刻屋里只剩她和时哥儿两个人。
时哥儿还病得昏沉。
士兵搜查意味着什么,这些天她再清楚不过。那可怕的敲门声还在继续,令她悚然战栗,浑身发冷,整个人几乎要软倒下去。
然而门外的人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,要破门而入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