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黑马
越是心急,日子越不遂人心意,走得慢极了,好不容易挨到了五月二十五那日,天还未亮裴缜便在秦管家房门口蹲着了,巴巴地将人等出来,备了一箩筐好话央求秦庭早些带他去选马。
秦庭本是还有些府中事宜需安排,被身后寸步不离的小尾巴缠得厉害,最终还是草草交代了下人几句,一大早便带着裴缜出了城。
霖川城外的那个养马人叫赵富,因着提前得了招呼,早就选出了几匹马来,拴在马厩中等着他们到了挑选。
一排过去果真皆是个顶个的好马,裴缜来回走了好几趟,兴奋得鼻息都有些粗重,摸摸这个看看那个,只觉得哪个都喜欢,哪个都舍不得,恨不得每一匹都牵回家去。
秦管家在旁连声提醒:“少爷,只能选一匹啊,您看上哪一匹了,咱可以把那一匹牵回去……”
他“一匹”“一匹”个不停,裴缜被他念叨得心烦,没好气地说“知道了”,一时之间却仍是难下决断。
正纠结时,他不经意间扫过另一侧的马厩,被其中一匹马吸引住了视线。
那是一匹体型优美、头细颈高的骏马,黑色皮毛油光水亮,四肢线条刚健流畅,鼻翼上方斜贯着一道伤疤,平白添了几分冰冷的戾气,一双大眼却显得极为干净温和,阳光从马厩上方落下来,将它的瞳底映照出清浅的棕色,莫名让裴缜想起了小叫花子看他时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模样。
赵富见他打量那匹黑马,在旁介绍道:“这也是一匹好马,您看它的肩背四肢,多漂亮又有力气,只不过先前曾被申家买走,不到一月又送了回来,说它脾性暴烈,摔伤了申四爷,闹了好大一场,因着这一回事,小的才没敢将它荐给裴少爷。”
他脸上隐隐现出几分愤懑:“小的将它从小养大,对它的脾性再了解不过,难得的能力超群性情又温驯,也不知申家是怎样对它的,回来时身上便带了这些伤。人总是自己不好好对待马,等它们受不住奋起反抗时,又回头怪马暴烈难训……”
他说得愤愤,一旁的秦管家咳了下,赵富猛地反应过来,连忙赔笑道:“小的失言了,话一说就多,裴少爷还是再看看那边几匹吧?”
“不用了。”裴缜定了主意,指向那匹脸上带着伤疤的黑马,“就它了。”
裴缜和秦庭再进城时已过晌午。早几年前给裴缜第一匹马时,裴铭书便叮嘱过城中不准骑快马,闹市中甚至要下马而行,以免伤了行人,这回一入城门,裴缜又有心炫耀,索性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,一路牵着马朝城中行去。
霖川城笼在明媚温和的日光之下,河水泛着粼粼波光,锦衣玉袍的英俊少年牵着高头大马从街上迆然行过,惹得路旁行人频频回首。
裴缜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多少姑娘这夜的春闺梦里人,一心只想着找到成南好好显摆一番,在街口和秦管家分手之后,径直朝着九孔桥走去。
成南很远便看到了那极为招摇的一人一马,初时他还存了些欣赏的意味,只觉得阳光下这场面还怪好看,眼见着裴缜越走越近,他身边那匹高大的黑马也随之愈发清晰,成南心里忽然毛了一下,几年前被马蹄踏裂肋骨的疼痛瞬时翻涌上来,他盯着黑马的前蹄擡起又落下,恍然间觉得每一下都要踏到他的身上,神情逐渐变得惊恐起来。
他下意识地从地上爬起来,圆润的小脸白惨惨的渗着冷汗,已是完全忘记了裴缜,眼中只有那匹越来越近的黑马,与几年前那匹马的影子渐渐重合成一个模样,成南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,撞上了大桃树的树干。